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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完 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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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一點點地在他臉上游走。

傷疤很深,外翻的皮肉重新長好,又有新肉生出來,一道疤,自外而內顏色深淺不同,細看起更是猙獰可怖。

謝瑯有些奇怪,看楚傾驚訝的樣子,似乎是並不知道自己的臉毀掉了,他這是又失憶了一段時間,還是……越來越會裝了?

“陛下,你哭什麽?”

楚傾眨了下眼,他沒發覺自己哭了,聽謝瑯說完,才覺得眼角微涼,回手抹了一下,不由得苦笑。

他哭什麽呢?

哭自己沒用,哭謝瑯命苦,還是哭他倆之間的……孽緣?

搖了搖頭,楚傾指了指謝瑯身後,又擡手做了個寫字的動作。

謝瑯會意,他這是有話要和自己說。

想了想,謝瑯點頭道:“楚傾,我原是不願意聽你說什麽的,既然你記起了前事,那咱們就再沒了一點瓜葛,所以,你要知道,你寫什麽不寫什麽,其實差別不大,我跟你是沒可能的了。”

楚傾只望著他,擡手還是那個寫字的動作。

謝瑯嘆了口氣,再不多說,去櫃子翻了許久才找出幾件文房。

之前楚傾失憶,對這些完全沒了興趣,家裏雖然備了,卻是一只束之高閣的,這會找起來也是頗為麻煩。

等把東西準備好,楚傾已經扶著墻慢慢地走過來了。

謝瑯下意識地動了下腳步想去扶他,可猶豫一瞬,還是裝作沒有瞧見,仍舊垂著頭研磨。

楚傾卻沒在意這些,他走過來直接握筆試了一下,手指雖然還是有些疼,卻應該可以寫幾個字的。

只是肯定不能寫太多,楚傾想了想,就著謝瑯新磨好的墨汁蘸了,提筆寫了幾個字。

他手指斷過,如今的字寫出來自然是大不如前,可到底功力還在,看起來還是很舒服。

謝瑯偏頭看過去,那紙上還是那三個字:對不起。

下集預告:謝瑯:“你的問題還有一個,做的難看,想的太美。”……楚傾嚇了一跳,啥玩意?入贅?

263、猶恐相逢是夢中

“不用。”謝瑯淡淡地道,“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,我說過了,是我欠你的,好在也還清了。”

楚傾搖搖頭,咬了下嘴唇又寫了三個字:我錯了。

謝瑯沒說什麽,繼續研磨。

楚傾嘆了口氣,接著寫:後悔。

謝瑯冷笑:“後悔?早幹嘛去了?”

楚傾擡眸,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,又寫:你救了我。

“是啊,那又怎樣?”

楚傾咬了下筆管,寫道:阿瑯舍不得我。

謝瑯搖頭:“你的問題就是做的太覆雜,想的太簡單。”

楚傾抿唇不語,又寫:我快死了。

謝瑯莫名,停下手皺眉道:“你有病啊?好好地什麽死啊活的。你想說什麽?”

果然,楚傾又飛快地寫了幾個字:死前想和你一起。

“你的問題還有一個,做的難看,想的太美。”

謝瑯的奚落在楚傾聽來無關痛癢,他最怕的其實是謝瑯一走了之,現在他還能說兩句風涼話,在楚傾聽來那簡直好像天籟之音了。

楚傾放下筆笑了下,擡手去拉謝瑯的手,卻被他一下拍掉。

楚傾張了張嘴,飛快地側身坐好,把雙手掩進袖子裏。

謝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拉起他胳膊看了看,嘆氣道:“都這會了,還逞什麽能,以為自己還在金鑾殿呢?”

楚傾扯了扯唇角,搖搖頭將他抱住。

“你松開。”

楚傾搖頭,抱得更緊。

“你不松開,我可動手了。”

楚傾眸光閃了閃,裝著瑟縮了一下似的,又把自己送得近了些。

謝瑯的聲音帶著怒氣:“楚傾!”

楚傾:……他說不了話,就是這麽無賴,怎麽地吧!

“你先松開。”謝瑯口氣軟了下來,“我看看你另外一只手。”

楚傾還是搖頭。

“你別這樣,我只說跟你沒有可能了,沒說現在就走,你快點松開。”

楚傾的眼中笑意轉瞬即逝,猶豫著松了手,又拿起筆寫道:跳崖之後是怎樣?

“你跳還是我跳?”

楚傾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,自然是都想知道。

謝瑯嘆氣道:“你怎麽就那麽想不開,非要跳崖呢?真的為了太子好,你該無論如何都得回宮去,你是他親爹,你不管他了,他走了歪路怎麽辦?”

楚傾要搖頭,想說不可能。

“怎麽不可能。你以為前世他真是靠著自己,還有我那點勢力,就一下子覆國了嗎?”謝瑯嗤笑一聲,“北國的攝政王和北帝嫌隙很深,北國大妃最後幫著攝政王毒殺了北帝。”

楚傾一楞,失笑寫道:我總以為那些都是夢。

謝瑯眼神晦澀,轉頭望向窗外:“楚傾,你覺得,這些事有意思嗎?”

楚傾微微蹙眉,這一回卻是幾次提筆都未落下,最後才寫道:生靈塗炭,冤孽,我的錯。

謝瑯深深地嘆了口氣,閉上眼沒再說話。

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,似乎話已說開,又似乎什麽都沒說。

冤孽?何止是楚傾的,難道自己沒有錯嗎?

上一世,他先是整垮了大夏,又為了自己愧疚賠上了整個北國。可那兩國的百姓又何錯之有?

如果說楚傾只對夏國有責任,那他自己則是背負著兩個國家的冤孽啊。

謝瑯揉了揉眉心,苦笑一聲:“楚傾,我跟你講恩怨,你和我說社稷,我知道你想護著大夏的百姓,一直以來你也是這麽選的,這一次,你從始至終都把大夏置於所有事之上。為了大夏的社稷,你不但要我死,你連自己也不放過。可是楚傾,現在的結果你都看到了,你滿意嗎?”

楚傾一頓,笑了笑繼續寫字,只不過,這一回他寫的是一首詞。

彩袖殷勤捧玉鐘,當年拼卻醉顏紅。舞低楊柳樓心月,歌盡桃花扇底風。從別後,憶相逢,幾回魂夢與君同。今宵剩把銀釭照,猶恐相逢是夢中。

“你當時果然是知道的。”謝瑯的聲音裏滿是回憶,“想不到我的一時沖動,害了身邊的人,害了靜雲的一條性命。”

楚傾疑惑地看他,謝瑯苦笑一聲,卻是拉著他起身:“去海邊吧,我今兒陪你看夕陽。”

楚傾有點懵,夕陽有什麽好看的?

只不過謝瑯要去,他自然是要跟著,倆人在海邊坐了一天,楚傾在謝瑯懷裏睡了醒,醒了睡。

謝瑯不說要走,他也什麽都不提。

楚傾隱隱地覺著謝瑯似乎有什麽話沒說,好像是他下不了決心,又好像是在等一個機會。

下午的時候,楚傾一覺睡醒, 謝瑯收拾了他吃過的東西拿走扔掉,囑咐他不要亂跑,自己很快回來。

楚傾起身往海邊又走近些,那海面反射的陽光,就像灑了一把把的碎金,閃著攝人的光。

楚傾瞇了瞇眼,手搭涼棚,極目遠眺,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喊。

“秦小傾,你回來了?”

轉身,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著一件碎花襖裙正笑著朝自己跑過來。

楚傾一楞,這情景極熟悉,可是在哪見過呢?

未等他反應過來,小姑娘就朝著他撲了過來,楚傾被她撞得一下子後退幾步,沙灘松軟,他腿上力氣不濟,竟一下子就給跌坐在地上。

小姑娘嚇了一跳,從他身上擡頭:“秦小傾,你沒事吧?”

楚傾看了小姑娘一會,緩緩搖頭,接著把她推了起來,自己也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沙子。

“秦小傾,你是今天回來的嗎?”

楚傾點點頭,心裏對秦小傾這個名字不以為然,可也懶得計較。

“我剛瞧見林大哥了,就猜這會你肯定會在這,我陪你看夕陽好不好?”

怎麽人人都要陪他看夕陽?楚傾有點郁悶,這海邊一點也不舒服,他快累死了好嘛!

“秦小傾,我娘跟我說了,林大哥不讓你入贅。”小姑娘坐下後,一臉哀怨地看著楚傾,“我想去找你的,可你們第二天就走了,還去了臺江府那麽遠,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,我哭了好久你知道嗎?”

楚傾嚇了一跳,啥玩意?入贅?

下集預告:謝瑯笑笑,偏頭在他耳邊吹了口氣:“陛下欲拒還迎的樣子,還真是虛偽。”

264、搞了半天又失憶

誰知他還沒從驚訝裏回神,就被小姑娘撲過來抱住。

“你不入贅也沒事啊,我可以嫁給你,小傾小傾,他們都說你傻了,說你身體不好,可我都不在乎的,小傾,林大哥不能陪你一輩子,但是我可以啊。”

楚傾掙了幾下,卻被抱得死緊,聽她的聲音似乎還哭了,一時心裏不忍,便沒再動,只拿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,希望她能緩緩。

“小傾,你都不跟你的花花說話了嗎?”小姑娘擡起頭來,大眼睛裏噙著淚,“小傾小傾,你不要花花了嗎?”

楚傾一個頭兩個大,心說什麽亂七八糟的,他能不能跟老天爺申請再去死一死啊……

楚傾推了花花一下,眼睛看了下沙灘,然後騰出一只手在沙子上寫字:別哭。

花花一楞,又哭起來:“你,你是不是嫌棄我?我不識字,你是不是討厭我了,小傾,嗚嗚!”

楚傾瞪大了眼,天地良心啊!我怎麽知道你識字不識字,再說了,你文盲跟我什麽關系,我幹嘛嫌棄你啊!

花花見他只知道幹瞪眼,氣的一把推開他,站起身抹著眼淚就跑了。

只沒跑幾步,便覺得前面有人,猛地擡頭,謝瑯正抱著胳膊看她,花花臉上一紅,一低頭加快腳步跑走了。

楚傾也瞧見了謝瑯,站起身朝他走過去。

謝瑯卻也沒動,只等他走過來拉起自己的手寫字,才愕然不已。

楚傾在他手心寫的是:那是誰。

“你不認識她?”

楚傾莫名,又寫:這村裏的嗎?說要我入贅,有病吧。

謝瑯皺眉:“那是花花,剛才她哭什麽?”

楚傾聳聳肩,寫道:我寫字,她就生氣了。

謝瑯好奇道:“你不記得花花了?她不識字的,這小漁村裏識字的人本就不多。那你記得這裏嗎?我為什麽帶你來這,知道嗎?”

楚傾搖頭:醒來就在亂墳崗裏,受了傷。

謝瑯這才恍然,怪不得這些天楚傾看自己的眼神總是怪怪的,還以為他是因為啞了心裏難受,鬧了半天,他是只記得之前在錦繡城的事。

“我說呢,我就是個傻子,合該著這輩子被你攥手心裏拿捏的。”謝瑯冷笑著推開楚傾,“你早忘了這一年多的事,醒過來之後發現我還活著,是不是心裏特難受?”

楚傾皺眉,完全不知道他這又發的什麽脾氣。

可他這樣子落在謝瑯眼裏卻又是另一番滋味雜陳。

“陛下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?你說你不止壞,還心狠。這一世,你果然說到做到!”

楚傾真是要急死了,他說不了話,以謝瑯這個架勢,自己寫字也不趕趟了,一時間手足無措地站那發楞。

謝瑯深恨他這個樣子,一咬牙沖過去抓著他的肩膀道:“說不了話了不起啊!我找人給你治去,治好了咱們倆再論!”

楚傾被他推了一把,向後仰倒,誰知謝瑯使出巧勁把他翻了個身往自己身上一帶,直接把人扛起來,又開始狂奔。

楚傾的臉對著謝瑯的後背,被他兩手扶著腰,就那麽像個麻袋片似的掛在他肩上,眼看著自己高高低低地跟著他一路穿梭,終於落在了一處僻靜的院子裏。

楚傾又被顛了這麽一路,也是沒脾氣了,被放下來又是一頓嘔,這回是連點酸水都沒嘔出來,可胃卻好像被攥緊了,一下一下地往外抽。

他扶著一棵樹,弓著腰嘔個不住,卻一絲聲音都發布出來,他全身抑制不住地發抖,弱不禁風的樣子看得人心裏發顫。

楚傾知道謝瑯嘴上再說的好聽,心裏也是怨自己的,他這麽折騰,也是多少能發洩出來些,便是自己再難熬,也只能生受著。

誰讓自己做得過分,還後悔了呢。

“陛下?”

楚傾循聲擡頭,明樂穿著一身官服站在一片花叢中,滿臉的不可思議。

“陛下,真的是你嗎?”

楚傾轉頭去看謝瑯,後者撇撇嘴,道:“請明大人去找個郎中來,陛下被人灌了啞藥,現在說不得話。”

明樂這才註意到不遠處還站著個人,聽聲音他認出是謝瑯,看身量也相似,只是臉上卻戴了個面具,頭發還遮住了大半的容貌,就讓他有些不敢確定了。

“你,是哪位?”

“謝瑯。”

“啊!”

“明大人,有這個時間,郎中也請來了。”謝瑯絲毫沒給他留面子,走到楚傾身邊,一把將人打橫抱起,走到明樂跟前,“哪個房間可以用?”

明樂眼角抽抽,隨手一指:“跟我來吧。”

楚傾被謝瑯這麽抱著,實在是尷尬的要死,他是瘦了好些,可身高還在,原本他是比謝瑯還要高些的,這樣被他抱在懷裏,兩條腿伸出好長,一路就那麽晃蕩著,真是羞恥極了。

楚傾雙手死死地抓著謝瑯的衣襟,掙紮了幾下想下地自己走。

謝瑯眼中閃過一絲嘲弄,托著他的手忽然松了一下,楚傾嚇了一跳,下意識地摟上他的脖子,才堪堪穩住身子。

謝瑯笑笑,偏頭在他耳邊吹了口氣:“陛下欲拒還迎的樣子,還真是虛偽。”

楚傾抖了抖,臉紅的要滴出血來,松手想和他拉開一點距離,屁股上忽然被抓了一把。

他猛地睜大了眼睛,半張著嘴巴,一臉呆滯地看向謝瑯。

謝瑯唇角微勾:“老實點,再動我就真松手了。”

楚傾一怔垂眸,接著再沒了動作,紅著臉任由謝瑯抱著,卻是把頭垂得更低了。

一路跟著明樂進了後園裏一座閣子,謝瑯直接抱著楚傾進了內間,將他往榻上一放,轉身道:“明大人,郎中。”

明樂這才“哦”了一聲,又道:“尉遲太醫也來了福建,是和成大人一起,我去找他們。”

“慢著!”謝瑯叫住他,“明大人還是再找別的郎中吧,相信不驚動任何人的發在,明大人不會不知道。”

明樂不解:“可尉遲的醫術……”

265、無障礙交流靠什麽?

“明大人,這是皇上的意思。”

明樂眨眨眼,偏頭去看楚傾。果然楚傾聳聳肩,一臉無辜地沖著他點點頭。

明樂皺眉,心道皇上這個表情和動作似乎大有深意,可問題是他也看不懂啊,不過點頭卻是真的。

“好,好吧。”明樂腦子有點僵硬,“我去去就來,你們……那什麽,我叫人,算了,要不……”

謝瑯出言打斷:“明大人,快去快回。”

明樂跺腳,又看了楚傾一眼,轉身走了。

楚傾擡眸看謝瑯,你很討厭明樂嗎?

謝瑯“嗯”了一聲,坐在床邊拉起他的手,苦笑道:“是啊,我挺討厭他的。還有他那個妹妹,好在,這輩子她沒進宮。”

楚傾點點頭,明寶璐前兩世在宮裏跟你鬥來鬥去,我可是怕了。可明樂招你了?

“他看你的眼神不對。”謝瑯輕輕地在他手心裏揉捏著,“說起來,我也是夠沒意思的,時至今日,還計較這些沒用的做什麽呢。平白的,叫你還是瞧不起我。”

楚傾微微蹙眉,手指蜷了蜷。我什麽時候看不起你了?胡說!

謝瑯擡頭看了他一眼,苦笑道:“我可沒胡說。小傾,我還想這麽叫你,可以嗎?”

有什麽不可以的。

“小傾,這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,我其實挺開心的。”

謝瑯上前輕輕地擁住楚傾,輕輕地在他耳邊低語。

“因為你忘了以前的事,忘了自己是個皇帝,也忘了曾經……那個忘了一切的你,對我依賴又喜愛,那是我這一世生命裏最值得珍惜的影子。可惜的是我沒護住你,叫你受了那麽多的苦,你身上的傷,你的手,還有你的嗓子……小傾,林大哥不是故意的。”

楚傾伸手回抱著謝瑯,靜靜地聽著,一邊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。

有一瞬間楚傾覺得他在和自己訣別,因為他的語氣實在太過悲涼,讓人覺得一切都了無意趣。

這種認知叫他心生懼怕,楚傾慢慢地收緊手臂,想把謝瑯抱得更緊一些。

“小傾別怕,我不走。”

莫名地,謝瑯就是知道楚傾的心思,更莫名地則是,他們誰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麽稀奇。

楚傾微微搖頭,心裏知道謝瑯實在哄自己,可自己留不住,也不知道怎麽才能留下他。

即便現在自己能說話,恐怕也沒臉說那些叫他……嗯,叫他如何呢?

“等你好了,我再走。”

他說什麽來著!楚傾想哭……

明樂帶著郎中趕到時楚傾已經睡著了,謝瑯聽到動靜站起來,把位置讓出來。

片刻後,郎中起身道:“應該是這邊青樓裏常見的那種啞藥,喝一次大概要幾個月發不出聲音來,連續喝上兩三回,這嗓子就徹底毀了。”

“啊,那怎麽辦啊大夫?”明樂急急地追問,“還有得救嗎?”

他不知道楚傾喝過幾次藥,算起來皇上不上朝已經快兩年,這一算下來,怕不是已經毀徹底了?

郎中擺手:“不礙的不礙的,可以治的,我開個方子,你們照著抓了藥,每日早晚空腹喝下。三天後如果能出聲,我再來瞧。”

說著也不管房間裏另外三人各異的神色,轉身去寫方子,飛快寫完交給明樂,郎中看了一眼楚傾,拉著明樂囑咐道:“床上那位公子,最大的問題不是嗓子,在下才疏學淺,你們最好還是另請高明的郎中。”

“大夫,到底怎麽回事?”

郎中湊到明樂跟前,低聲道:“脈象已近油盡燈枯。”

眼看明樂臉色一瞬間煞白,郎中又趕緊勸他:“我聽說太醫院有位神醫,能活死人肉白骨,還曾經在山東治好了瘟疫。我瞧你們也是富貴人家,可以帶人去尋訪一番,死馬當活馬醫也是好的。”

明樂皺眉,太醫院有這樣的人自己怎麽不知道?等等,山東的瘟疫,那不是皇上找到的方子嗎?

就是說,皇上認識那個神醫!

明樂松了口氣,送了郎中出門,回來就拉著謝瑯到外面。

“青少君,你知道太醫院有個神醫嗎?”明樂迫不及待地問道,“就是那個拿出了治療瘟疫藥方的,剛才那個大夫還說起,說是那人能活死人肉白骨,雖然我沒聽說過,可既然名聲都傳到這裏了,想必是不差的。”

謝瑯擰眉,瘟疫的方子不是自己拿出來的嗎?哪來的什麽太醫?

“不知道。”

明樂一楞,黑黢黢的眸子窺著謝瑯許久,才嘆了口氣:“你,我知道你陪著陛下去的山東,你就是在那……”

他想說的是,你就是在那死的,可眼前這個就是活著的謝瑯無疑,後面的話就一下哽住沒說出來。

謝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淡淡地重覆:“我不知道。”

明樂眉目一厲,冷哼一聲拂袖而去。

畢竟也是為官之人,這氣勢一端起來,叫謝瑯也是一楞。不過旋即又失笑,什麽太醫院神醫,肯定是楚傾當時為了掩人耳目胡亂往許之恒身上栽的一樁公案。

轉身進門去,楚傾已經起來,靠著軟塌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“怎麽起來了?”

謝瑯走過去,幫他拉了拉被角。

楚傾笑著握住他的手,搖了搖頭。

“那,你餓不餓?待會吃過藥,想吃什麽?”

楚傾又搖頭,握著他的手用力捏了捏。

謝瑯無奈道:“你放心,我沒你那麽狠心,不會一聲不吭就走的行嗎?”

楚傾一滯,抱著謝瑯抽抽搭搭地掉起眼淚來。

謝瑯無奈,抱著他嘆息:“你說說你呀,既做出了那樣的事,接著就好好地繼續做皇帝不成嗎?現在又說後悔的話,當初為什麽那麽狠心?你就是知道我會心痛才那麽做的吧?”

楚傾哭得更厲害,一個勁的往他懷裏縮。

“哎,你別哭了。”

可楚傾還是咧著嘴無聲地哭個不住,為了表達情緒還不停地蹬腿扭腰。

謝瑯心裏酸脹的難受,心力交瘁地哄著:“餓不餓,想吃什麽?我去給你做,喝粥嗎?”

……

外間的明樂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,他看見了什麽?

皇上啞著,青少君還在跟他說話,還說的有來道去,倆人竟然交流毫無障礙!

猛然間回神,明樂忽然想到了一句話:身無彩鳳雙飛翼,心有靈犀一點通。

266、離開福建要去哪?

三日後楚傾果然能發出一些沙啞斷續的聲音了,謝瑯很是欣喜,催著明樂把那郎中再找過來。

他們所在的別院,是明樂在這裏的一處私產,是他到福建不久之後置辦的。

主要是因為這裏僻靜,明樂這一任按察使要做三年,想著總得有個地方可以讓自己閑暇時靜靜地獨處,便一早買了這裏。

他也不知道謝瑯怎麽知道這的,這三天來他也沒找到機會和謝瑯單獨說上幾句話,光是應付衙門裏的事,還有成文越他們幾個,就夠明樂喝一壺了。

不過瞧見楚傾有好轉,他也是欣喜的不行,二話沒說就又跑出去,又親自把郎中偷偷摸摸地帶了過來。

明樂在這裏用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下人,刻意隱瞞之下郎中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,只把楚傾當做這家主人從南風樓搭救的小倌。

雖然楚傾看起來並不像小倌,可郎中還是覺得這個解釋最合理。

當然了,也沒人在乎他怎麽想。

“好了,照這個方子抓藥,再喝兩天,應該就可以恢覆了。”郎中笑瞇瞇地把方子交給明樂,“不過接下來還是要忌口,辛辣刺激的先不要吃,飲食也要清淡,喝茶也不要太濃,多喝清水,水果也可以多吃一點。”

明樂點頭:“知道了,還有什麽要註意的嗎?”

郎中道:“能發聲了也不要說太多話,先養一養。哦對了,盡量別高聲叫喊。”

“那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和從前一樣?”謝瑯忽然開口問了一句。

郎中一楞,這才註意到謝瑯臉上的面具,好奇道:“你不是,春風樓的林掌櫃嗎?你怎麽在這啊?原來春風樓出事你沒死啊!”

謝瑯微微蹙眉,轉頭朝明樂看去。

明樂攤手:“我,我不知道啊。大夫,你說春風樓怎麽回事?”

郎中眨眨眼:“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在春風樓打起來了,死了好多人啊,春風樓的東家一家子都被抓起來了。”

楚傾一楞,東廠?

明樂上前一步,解釋道:“東廠是年初太子殿下親自成立的,由大內行廠中抽調了人手,到如今已經,嗯,淩駕於一廠一衛之上了。”

楚傾沒有什麽表情地靜靜聽完,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
明樂想了想又道:“其實也不是壞事。”

楚傾轉頭,淡淡地掃了他一眼,明樂便沒再說什麽,卻還是有些猶豫。

謝瑯知道楚傾是不高興了,也知道明樂沒明白楚傾的心思,可此時郎中還在旁邊,他也只好無奈開口:“春風樓出事前我已經離開了,所以並不清楚這些事。”

郎中卻有點怔楞,卻不是因為謝瑯的話,而是被剛才楚傾的神色嚇住了。

明樂在和楚傾說話時,不由自主地謙卑恭謹,而楚傾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威壓之勢,還有他那淡淡的不悅的眼神,都叫人一瞬間心生敬畏。

郎中心裏一瞬間生出了一種畏懼,是那種對於上位者對於權勢的畏懼,可這種畏懼卻來得似乎沒有道理,他在恍惚和疑惑之間,完全沒聽見謝瑯說了些什麽。

謝瑯無奈,輕咳著喚了一聲:“大夫?”

郎中恍然回神,趕緊點頭:“哦哦,那什麽,忌口一月應該就差不多了,要註意休息,然後平時也可以含些陳皮生津止渴,多喝清水。不會有事的。”

說完,也不管三人詭異的神情,郎中匆匆忙忙地告辭,也不叫明樂送了,直接就沖出去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“這人,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?”明樂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一句,拿著方子對謝瑯道,“我先去抓藥了,讓公子先休息一會吧。”

謝瑯點點頭,看他出門去,才拉著楚傾道:“陛下……”

楚傾皺眉,雙手在他手臂上按了按。

謝瑯點點頭:“好,小傾,這麽叫行嗎?”

楚傾這才笑了笑,雖然想不起之前的事,可他喜歡這個名字,也喜歡聽謝瑯這麽溫柔地叫自己小傾時的樣子,那是和他叫自己“楚傾”或者“陛下”時完全不同的感覺。

謝瑯無奈地戳了他鼻尖一下,微微一笑,道:“小傾,你先休息一會,今兒晚上咱們離開這。”

楚傾奇怪滴看他,可謝瑯卻沒多做解釋,只是道:“你還信我嗎?”

當然信了。

“那今晚我帶你離開,咱們,離開福建。”

離開福建?

楚傾瞇了瞇眼,自己怎麽來的福建都不記得了……

不過,離開福建,去哪呢?

===

“成大人這是什麽意思?”

陽光隨著房門打開的一瞬間直射進來,尉遲恒瞇了瞇眼,不悅地偏過頭,冷哼了一聲。

“我是禦醫,不是你詔獄裏提出來的犯人!”

成文越走進房間,反手把門關上,背對著光線的他看起來有些陰鷙。

“尉遲大人知道自己是禦醫,那禦醫不就是給皇上瞧病的嗎?”

尉遲恒沒有說話,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,隨即又轉開頭去。

成文越笑了笑,在他身邊坐了,擡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:“尉遲,你我同朝為官,你知道我也是為了大夏好。”

尉遲恒哼哼兩聲:“為了大夏,還是為了太子,甚或者,為了你自己的榮華富貴,這還真是難說。”

“大夏,不是某個人的。”

“可他是皇上!”

“你果然見過他了。”成文越眼睛一亮,“他在哪?”

“你別問了,我不會說的。”

“我也只是希望他安好。”

“鬼才會信。”

“那你就信陸思安?”

尉遲恒怪異地看了他一眼:“他是龍影衛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你曾經是。”

成文越垂眸,輕嘆一聲:“我也只是按著他說的在做,他曾經托孤於我。我……”

“成大人!”尉遲恒冷冷地道,“你既知道自己在做什麽,自是不必和我交待,你需要交代的那個人,現在只需要你別再插手。你和東廠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,沒人有興趣知道。”

成文越臉色陡然一變,他閉了閉眼才堪堪壓下怒氣。

尉遲恒面露不屑:“所以,你打算一直這麽關著我?”

267、無間地獄

離開福建去哪,楚傾反覆地問過幾次,謝瑯都沒有直接回答他。

一開始他們日夜兼程地走,楚傾只知道是一路向北,除此之外,無論怎麽問,謝瑯都只字不提他們的目的地。

走了幾日,楚傾覺得嗓子好了很多,就找謝瑯說話,可謝瑯總是不理他,他心裏郁悶,就開始有事沒事地自言自語。

“漠漠輕寒上小樓,曉陰無賴似窮秋。淡煙流水畫屏幽。自在飛花輕似夢,無邊絲雨細如愁。寶簾閑掛小銀鉤。”

謝瑯坐在馬車外面撇撇嘴,又開始了,這一天天的,皇帝陛下沒事就吟詩唱曲,也是夠了。

“雪雲散盡,放曉晴池院。楊柳於人便青眼。更風流多處,一點梅心,相映遠,約略顰輕笑淺。一年春好處,不在濃芳……”

“你差不多得了。”謝瑯挑開簾子探頭進來,“大夫讓你少說話。”

楚傾咧嘴笑笑:“我好了。”

謝瑯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,也沒說什麽,放下車簾轉身出去。

楚傾翻了個身,掀開車簾子鉆了出去,和謝瑯並排坐過去。

“哎,你怎麽出來了?快回去!”謝瑯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,“才走了幾天,還沒出福建呢。”

“沒出就沒出,走走就出了。”楚傾笑瞇瞇地靠著他,“我想和你呆一會。”

“叫人瞧見怎麽辦?快進去。”

楚傾不願意:“那你也進來。”

“我進去誰趕車?”

“那就停下嘛。”

“楚……”

“阿瑯,這些天你都不理我,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啊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那你陪我待會。”

“不成。”

“那你說說,咱們要去哪?”

“不說。”

“那咱們為什麽要跑?”

“不為什麽。”

“那晚上咱們睡哪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中午吃什麽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晚上吃什麽?”

謝瑯:……

“明早吃什麽?”

謝瑯:……

“明天中午吃什麽?”

謝瑯咬牙:“楚小傾!”

“啊?”

“你給我閉嘴!”

楚傾:“……你,你兇我。”

謝瑯撥轉馬頭,馬車下了大路,停在一處僻靜的岔道上。他把馬鞭放下,雙手按在楚傾胳膊上,猛地將人掀倒,扔進車裏。

楚傾眼前一花,天旋地轉地一瞬間,人已經倒在了車廂的褥子上,謝瑯正壓在自己身上,一雙眼睛似要噴出火來。

楚傾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阿瑯,親親好不好?”

謝瑯雙手壓在他肩頭,一條腿橫在他膝蓋上,抿唇不語。

楚傾擡起手,試探著被他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,見謝瑯沒什麽反應,便大著膽子擡手摸了上去。

“是不是很疼?”

楚傾的聲音還有些沙啞,其實說話多了嗓子還是隱隱作痛,可他卻毫不在乎,反正即便啞了謝瑯也能懂他的意思,一個眼神就能懂。

謝瑯眼神黯了黯,微微偏頭,張口含住他的手指,喃喃地道:“你呢,那時疼嗎?”

楚傾搖搖頭:“我忘了。”

微涼的舌尖掃過指腹,謝瑯微微閉上眼,一滴淚自眼角滑下,落在楚傾的臉上。

擡手沾了那滴淚,又放在唇邊舔了一下,楚傾眨眨眼:“有些苦。”

“楚傾,有些事咱們心裏知道就好,何必要說出來。”

楚傾眉心微蹙:“阿瑯,我只是,想跟你道歉。”

“我沒有怪你,楚傾,我說過我不欠你什麽了。你也不欠我的,咱們兩清了,好嗎?”

“兩清?你要怎麽兩清?你跟我,阿瑯,你清不了的!”

謝瑯笑笑,俯身親了他一下:“我帶你去玉門關,滅了北國,咱們就徹底清了。”

楚傾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,低吼道:“你瘋了!”

謝瑯翻了個身,側躺在他身邊,一只手臂曲起撐著頭笑望著他:“我瘋了兩輩子,這一次是最清醒的。楚傾你記住,不是我幫你滅北國,是我要滅了北國。”

楚傾擰眉:“現在錦繡城那個樣子,我要是出現在玉門關,朝堂會亂的。”

“亂就亂唄。”

“你……阿瑯,睿兒終究是我的嫡子。”

“我說過了,上輩子他就是運氣好而已,你怎麽……”

“阿瑯,你聽我說一句成嗎?”楚傾翻身坐起,目光直直地盯著謝瑯,“我知道你不願意聽,可我只說這一次,求你,讓我說完。

謝瑯的心裏沒來由地一酸,從什麽時候起楚傾和自己說話變得這麽小心了?

見他沒有言語,楚傾暗暗松了口氣,向前傾身,雙手撐著車廂道:“阿瑯,既然你已經知道了,前世……我有時候都會覺得那是一場噩夢,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發生過的,我也不敢想那些噩夢和你有關。其實,我說了你可能不信,其實我不只記得你記得的那個前世,在那之前,我,我還有一次。”

謝瑯皺眉,什麽意思,什麽叫還有一次?

楚傾見他露出古怪的神色,不由得苦笑。

“現在這是我重活的第三次了,阿瑯,你信嗎?”

謝瑯猛地坐起來:“你說什麽?你,怎麽會……”

楚傾搖搖頭: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,可能……你讀過《地藏經》嗎?”

謝瑯莫名,卻見楚傾垂了頭,輕輕地道:“如是等輩,當墜無間地域,千萬一劫,以此延綿,求出無期。我曾想過,自己可能正身在那無間地獄,為了曾經犯下的錯,那些無辜的百姓,這些罪是我該受的。只是萬萬沒想到,你竟然也,也是……”

謝瑯的心驀地一疼,上前抱住了他,卻聽他依舊喃喃地說著。

“阿瑯,你可能不明白那種感覺,我不想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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